法国作家雨果说,小说是作者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剖析自己,剖析社会,剜割灵魂与肉体,告诉人们真善美与假丑恶的本质,让读者在滚滚红尘中看到社会的真实,在人类灾难与社会实践中看到生存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莫言正是这样一种写作状态,他像一个躲在舞台幕后的大师,以一种冷静的残酷的荒诞的幽默的叙述方式,将中国农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跃然纸上。每读一部莫言的作品,都像喝了一杯淳厚的红高粱酒,不知不觉间,跟着莫言走进了山东高密县东北乡,站在了凄冷的月光下,聆听着高密百姓半个世纪的苦难呻吟,体味着他们的疾苦和忧患。莫言小说是中国农民苦难情愫的一种诠释。
一、苦难中的冷静与孤独
莫言在他的小说《生死疲劳》后记中说:“苦难并不仅仅是指物质生活的贫穷,更是一种精神的苦难。”由此使我们看到莫言作品中大多讲述着高密农民所经历的生存苦难和精神打击,讲述着高密百姓在贫穷中挣扎和精神的挫折,讲述着高密农民在半个世纪的坎坎坷坷中所做出的牺牲和对未来的憧憬,讲述了普通百姓的痛苦和执着。小说《生死疲劳》中单干户蓝脸这个典型人物的塑造,就是拨动了中国农民一根最疼痛的神经。他们在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三年灾害、文革动乱等一次次社会变革中经历了贫穷、饥饿、死亡等无数次历史的劫难。然而,真正的农民就应以土地为生存之道,又何苦承受极左路线带给许多人的精神枷锁和桎梏,造成了中国农民半个世纪的精神不安和心灵浩劫。这就是莫言作品传达给我们的面对苦难的一份精神坚守,我想其中也融入了莫言对文学的一份坚守。
二、苦难中的反思与抗争
大多人可以承受肉体的苦难,因为人生就是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身体的苦难是不可避免的。可人们无法承受的是精神的苦难,信念的压抑。于是就有了博弈,有了抗争。《生死疲劳》小说中单干户蓝脸养的一头牛,也传承了主人的一种精神,表现出与主人一样的信念和执着。它认可被残忍地鞭挞而死,也不愿给集体的土地拉犁,直到生命垂危。这时作品中写道:“这个完全摆脱奴役羁绊的自由之牛站立起来,艰难地行走,是一种伟大的信念支撑着,是精神在行走,一步步地向主人走去,走出了人民公社的土地,走进了全国唯一的单干户蓝脸那一亩六分地里,然后像一堵墙一样,沉痛地倒下。”这一段以牛喻人的描写,特别残酷和悲壮,让那些在文革的浪潮中晕头转向的人们清醒了许多。
三、苦难中的荒诞与幽默
莫言小说的狂野和放达,不仅借鉴了拉美文学的魔幻现实主义,更以达观的境界,幽默的语言,荒诞的故事,讲述着人生的苦难。
小说《生死疲劳》中,自认为冤死的地主六世轮回成一头猪后,因其具有前世人的思维,便成为一头绝顶聪明的猪。莫言以一种幽默夸张的语言讲述这头猪的灵巧奇绝:“西门猪用两只灵巧的可以私刻印章,伪造美元的前爪抓住杏树下的树杈,像一道流光溢彩的闪电飞出猪栏……”看到这里,读者不由得大笑。这种夸张和幽默是莫言小说语言的一大特色。在讲述七十年代高密东北乡杏园养猪场的革命口号时,莫言写道:“七十年代的革命口号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支援世界革命。因此每一头猪崽儿都是射向帝修反的一颗炮弹,每一头老母猪都是向帝修反总攻的航空母舰。”读到这样的句子,读者更为那个时代发出笑声。正如莫言所说,现在看来无比荒诞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却格外庄严。莫言以幽默的笔触将这种荒诞的故事述诸笔端,让读者体味荒诞岁月中那种庄严的荒诞,在捧腹大笑中反思极左历史的愚蠢和荒谬。那真是一种无法言表的语言魔力,让读者获得更大的阅读快感。
四、苦难中的大美和诗意
长篇小说《生死疲劳》讲述的是中国农民生存的困惑和苦难,可读者却在作品中读出了大美和诗意。生活的苦难给予人的是残忍和疼痛,可莫言讴歌的却是承受苦难的坚强,承受苦难的执着信念,并以中国农民固有的幽默去稀释苦难情愫。这种轻蔑苦难,无视压力的生存态度,让我们感悟出一种大美和诗意。如《生死疲劳》小说中描绘的乡村之美,家园之美,月光之美所衬托出的单干户蓝脸痴情土地的精神之美。杏花飘香,杏树之恋的杏园之美所衬托出的淳朴百姓的单纯之美,善良之美。总之,在莫言虚幻的高密东北乡,我们时时体会着作品中的凝固之美与流动之美,哲学之美与诗意之美。这种快感与美感构成莫言小说的大雅和张力,让读者从头至尾地享受着文学的盛宴。
五、语言的激情入骨和文字的波澜壮阔
读莫言的小说,时刻体会着语言的激情和文字的快感。莫言小说文本中,不仅娴熟地运用中国古典五言词赋的精小短句,更多地运用火山喷发,排山倒海般的大排比句式,读起来激情澎湃,心荡神怡,如醉酒的酣畅,沐浴后的清爽,忍不住让人跳起来叫绝。例如:“有一种爱,是插在身上的尖刀;有一种爱,能让心脏破碎;有一种爱,能让头发里渗出血液……”“他身在农村,却思念城市;出身卑贱,却渴望富贵;相貌丑陋,却追求美女;一知半解,却冒充博士……”这类排比句式的语言,在莫言所有的小说中比比皆是。而其中寓意深刻的大排比句式更是占为主体。
以上特色构成了莫言小说的精彩和厚重,展示着莫言作品大苦闷、大抱负、大精神、大感悟,所达到的其正视人类之恶,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乘物以游心”的理想飞扬。 (作者系阜新市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