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记得那时候家里来客人,姥姥通常都会去村子里的小卖店买半斤五香花生米、一根五号肠、半斤猪头肉或者煮熟的鹌鹑蛋当做肉菜。如果是男性客人,姥姥就会再买一袋两块钱的一斤装白酒。我还记得那个白酒的,透明的袋子,里面的酒像是清水一样透亮,但是鼻子贴上去闻的时候,就会闻到四溢的酒精味道。 至于主食,按照客人的级别不同,也有不同的对待。有的时候是焖米饭,那口可以装下我的大铁锅里,被柴火烧出的淀粉香味。或者是一把用得黑的透亮的刀,一刀一刀剁出来的饺子馅,然后姥姥熟练地擀皮,包饺子。不需要看时间,因为做了一辈子的饭,姥姥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精准的时钟。 我喜欢看姥姥做饭时脸上淡定的神情,不慌不忙,还能跟别人拉着家常。最重要的是饭菜的味道,从来不会改变。 姥姥家狭小的厨房里,不知道留下了我多少记忆。 一直到去年我去她家里,姥姥似乎剁不动饺子馅了。我一边替她剁馅,喉咙里一直往上翻滚,不知道是酸楚还是难过。时过境迁,原来姥姥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以健步如飞的女人了。那天她坐在炕沿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看着我做菜。还是那个熟悉的烟味,可是姥姥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健康。 于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那个古老的柜子上,摆着各种颜色、形状各异的药瓶。 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很久了,似乎感觉不出我是这个城市的外来者。这个暑假,我走遍了它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楼宇。正午的太阳光照在我的后脊梁上,火辣辣的。豆大的汗珠在我的衣服中扩散开来,我感觉不到一丝炎热,只有汗水的味道,咸得苦涩。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厨房,才知道每一颗盐的故事,每一粒米的哀伤。他们就是构成生活的基色,无论是灰暗或是缤纷,都离不开他们的调和。 奔波了一天的身体,躺在这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旁晚的风吹在身体上,舒舒服服,懒懒散散。陶醉得忘乎所以。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简单而满足过。 这个夏天还有另外一个主角,就是鸡蛋。 鸡蛋可以炒各种蔬菜。这是我在姥姥家的厨房学会的。 碧绿碧绿的蔬菜,在油锅里翻滚跳跃。一直到鸡蛋的加入,它们就会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出锅。一时间,我找到了童年的饭菜香气,瞬间充盈了我的鼻腔。这让我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买肉来吃,如果吃不完,就是浪费,而且一两个人吃饭, 根本吃不了多少肉。所以聪明的老太太就想出了用鸡蛋代替鲜肉。科学上讲,他们都是动物蛋白,而且鸡蛋貌似要比肉还要更容易被人体吸收。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姥姥就只剩下了电话联系。记得小时候她会提醒我写作业。可是到了现在,我会提醒她按时吃降压药。有时候想想,宁可不要这种转变,只想做一辈子依偎在她身旁的小孩子,那个偷了别人家地瓜还不敢承认的孩子。 每一个家庭里的厨房都会存在着一个秘密,这种秘密或许是等待、期盼、或许是沧桑和平淡。林林总总,凝聚成了家的味道,那个血浓于水的亲情。 今年二十二岁的我,已经吃过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它们有美轮美奂的卖相或者令人乍舌的香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姥姥家里饭桌上那个熟悉的味道。 如果可以,我宁可重新活一次,做回那个淘气的孩子。在大人还没有上桌的时候,溜进厨房里,偷吃一口,哪怕只是一粒花生米,也能让我开心半天。现在的梦里,每当我吃到姥姥做的菜之后,却一回头跑进了岁月的深渊,再也不能回头。 (作者系人文系12级文秘班)
|